当它进入神宫时,它发现自己惊讶的合不拢嘴。
天悬川在这里几乎不值一提,蒲公英们说的没错,山即是神宫。
如此一来,承露的露,就是指天悬川么。承接天上的露水,仅仅是这露水的形容,就已然想见这神宫的巨大。
山是空的,山上的花草树木,全都生长在悬空的外壳之上。
老树的根须穿透穹顶,它可以清晰看到根茎的盘卷弯曲,像是奇异的雕刻,又像是从山的古怪岩石。
它站在入口处的望台上,看见千千万万的金色灯光从它头顶一直延伸到望不见底的深渊中。神殿重重叠叠,在洞穴的岩窟上凸出精巧的庙宇,或是如镶嵌一般缀入山体深处。最雄伟的一座临空耸立在在山体的中心,说是临空并不恰当,这是整体的一块巨石雕刻而成的作品。四周有四条石道与山体相连,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拼接的缝隙。这是不可能以人力完成的,几乎是鬼怪的雕刻。这样庞大却精致的建筑和山体内部连结,缠绕着老树的根须,攀爬着错杂的藤蔓,早已无法读出它经历了多少个千年。在神宫正下方,亦有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殿堂与庙宇支棱着与山相连,像是复杂的蜘蛛网一般,上面缀满了金色的露水。这些露水是建筑中的光,星星点点,明亮却不耀眼。除了灯烛,还有发光的草木和夜光石,被恰到好处安放在各个角落,这座神宫即是艺术,一座只能存在于人的幻想之中的,天马行空的殿堂。
“这里就是…承露宫…”它自言自语道,岚一直生活的地方,她一定在这里。
从第一声惊呼开始,它就开始不断的变换形态,从昆虫到鸟类,从草食动物到肉食的哺乳类,它在错综复杂的石阶与小道上乱窜,躲过身后不断飞蹿的武器和咒。即便是那些咒斑斓四射,看上去极具威胁力,跟岚扔的松果比起来,却完全是两个层次的东西。它很轻易就避过了,这根本谈不上威胁。
它听见震耳欲聋的铃声响彻整个神宫,回音撞击着岩壁,不断地反弹又折回,无限扩大的声响让它的听觉完全麻木了。
它时而狂奔,时而飞翔,时而下坠,时而滚落。
它化作世间万物,一切可以奔跑的,一切可以飞翔的,它只是不顾一切的前进,向着那最雄伟最光明的神殿。
它感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强大灵力,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它几乎喘不过气来。
像是整座山的精华,把灵气压缩到可视的程度。
它隐约之间理解了为什么出生于麒麟山的自己可以拥有其他化形所没有的智慧,也许正是拜这灵力所赐,整座山都变得神采奕奕。
在它诞生之前,没有文字记载的远古时期,这座山与神宫就存在着吧。
包括它们守护的东西,那可怖灵力的中心。
它静下心来搜索着岚的痕迹,追逐它的人杂乱无章的活动着,它尽可能的避过,在这里浪费时间太不值了,它必须要尽快找到岚才行。
看不见的墙壁阻挡着它的去路,一层比一层坚固,只是它稍加用力,结界就纷纷散裂开来。这原本就是由自然元素组成的防御,对生为化形的它来说,就是像蛋壳一样脆弱不堪的东西罢了。
这结界的中心是那难以想象的灵力集合体,它有些微的,抓住了一丝岚的气息。
它冲了进去。
意识到武器对它的无力,神宫迅速的做出了精确地防御。
大神官们的实力明显比一路上胡乱击打的咒师们要高上许多,那汹涌的力量中心将灵力分借给神官们,以至于应对开始变得吃力。
它拼尽全力的突进,但防守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它找不到一丝空隙。
有什么屏障阻碍了它与自然地连结,它只能用残存着的力量,而灵力的补给却是无法再做到了。
这是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
神宫像是蚁穴,祝祷们,咒师们,卫兵们,杂役们如工蚁一般源源不绝。
神官主持着大局,指挥着工蚁们不断向它的死角发出尖锐的进攻。
它终于开始疲于应战,体力迅速流失,而剩余的灵力也快见底了。
它不得不把自己的体型逐渐缩小以保存体力,但这也是杯水车薪,它几乎无法维持它的形态了。
而神官们借助着那神宫正中心深不见底的灵力,个个情绪高昂,愈战愈勇。见它露出疲惫神色,愈发大声呼喊,一鼓作气的发动全面的总攻击。
好累。
眼前飞舞着各色的光,咒术漫天飞舞,它已没有之前的那种灵敏了,接连被击中了好多下,浑身都在痛。
人类真是脆弱又强大的生物啊。
个体可以如此简单的死去,又可以像现在这样组为强大的整体。
真是矛盾。
在这群体中生活的岚,想必是幸福的吧。
那么,我不在的话,她是不是也能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呢?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这个问题还在它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在收到密令的那日,她将自己锁在房间枯坐了一个下午。
白纸上镶着银边,拼接成好看的花纹,缠绕的植物组成熟悉的图腾。清秀的黑字在上面工整的书写着,短短几行字,她不用看都知道写了些什么。
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完美无缺的迎接这个命令的到来。
她从未想过无法抑制的颤抖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她曾经无言地叹息过的,无数人的颤抖。
单纯的信仰早已不复存在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看到了更多,听到了更多,从书本上,从人们的只言片语里,从亲身经历中学到了更多。
所有柱都会收到的,死亡的判决书。
收到密令的柱们都消失了,无声无息,连同存在的记忆也一并抹消。他们就这样凭空蒸发,在所有人的绝口不提之中被逐渐忘记。
她曾经最要好的人,最亲近的人,最尊敬的人,全都纷纷离去,不被允许询问他们的下落,不被允许记录他们的故事,不被允许为他们流泪。
对于她来说,这等同于死亡。
为了神宫的主人献出全部,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这是柱们无限的光荣,也是他们最后的工作。
只是最终获得的不是期盼已久的自由,而是被湮灭的结局。
这让她感到恐惧。
她早早的领悟了这一点,并发现灵力最强的孩子们总是最早消失踪迹。于是她偷偷地隐藏了实力,不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也不做任何出格的事,不会为了获得赞扬而争锋出头,也不会因为受到不公的待遇而抱怨不休。只是平和而内敛的,将自己隐藏在众多牺牲之中。平庸而普通,这是她用全部精力和时间领悟的生存之道。
晨祷与晚祷是繁琐而无趣的工作,所有的柱们都对此不屑一顾。而她却自愿包揽下来,只是为了在逃离众人目光的同时,看看神宫之外的新奇世界。
她识字,喜欢阅读。教给她读写的人早已消失,但她始终没有忘记。求知欲使她的好奇心不断增长,天空,大地,山川,草木,人的历史。她获得了超出神官想象的知识,柱们的思维都很单纯,像她这样拥有庞大信息量的柱,至少在现在的神宫中还没有出现。
她小心翼翼的隐藏着,适当的装傻,适当的迟钝,有惊无险的避过了无数次关乎存在的威胁。
她是如此深爱着神宫以外的世界。
自由,安宁,生生不息。
她开始有了梦想。
她想去看她不能看见的世界,去她没有去过的地方旅行,和许多人交谈,成为他们的朋友。她想要活的很长,当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靠在舒适的藤椅上,膝上躺着一只猫,闭上眼晒太阳。回忆着她一生走过的城市,看过的风景,遇见的人,经历的故事,然后微笑着,在花香之中睡着。她的灵魂会在风中消散,身体在泥土中腐朽,有人为她哭泣,有人记住她,有人在她的墓碑上刻下名字。
她想要的,无非是这种简单的幸福。
她变得越来越爱做梦,并陷入这梦想中不能自拔。
而这是不被允许的,她开始对那至高无上的神宫主人产生了轻微的抱怨,然后是逃避,最后是拒绝。
她在外面的世界中遇见了独一无二的朋友,从朋友的口中听到了更多世界的见闻。
这都是她的向往,她几乎产生嫉妒了,羡慕着化形的自由,它的无拘无束。
为什么能轻易获得她一生求之而不得的自由呢?连形体都能产生变化,或她也能变成一只鸟儿,一定头也不回的离开麒麟山吧。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祝祷们对柱的监视越发严密,她的工作逐渐多起来,因为每日都会被适当的吸取灵力,于是总疲惫不堪。然而她从不耽搁外出时间,总是笑着,向她那迟钝的朋友掩饰自己的不适。
若维安被神宫中的人发现的话,一定会被大神官强迫着给予名字并束缚着吧。这样自由而单纯的朋友如果也被困在神宫,那必定留给它的是上百上千年的奴役。它太过难能可贵,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拥有高超的智慧和丰富的情感。
然而它却期待着被束缚,很难理解它的思维,不过若是被神宫降服,或是被自己的三十年人生所限制,它也太可怜了。
于是她终于给了它名字,以暗示的方式,这样一来,它就完全的自由了。
它去旅行,当她的眼睛。
她们如此做了约定。
本来这样就好,一切都好,不论是怎样辛苦的工作和侍奉都不会使她动摇。
然而这一纸文书,轻易而巧妙地把她的日常摧毁的一干二净。
她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静的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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